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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掉色的乞丐王與中世紀情侶鬥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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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羅班一跳下水,周圍的河水不知怎的漂了一圈反光的黑油,正在脫衣服的準備跳水的詩人格蘭古瓦註意到那一圈黑油都驚呆了:“大哥,您有多長時間沒有沐浴過了?”

“二十歲出任埃及公爵那一年……也許洗過一次,本大王不記得了!也可能是十六歲成年禮那年……總之,我洗的還挺勤的。”乞丐王推開了那一圈黑,憋了一大口氣,捏著鼻子,往水中一沈消失不見了,平靜的水面上浮出幾個泡泡來。

“大哥可真愛幹凈,比維京海盜幹凈多了。”格蘭古瓦大誇乞丐王“愛幹凈”,遭到了小約翰的嫌棄,約翰揪著臉,考慮格蘭古瓦的話有幾分合理性,但是怎麽想都不咋合理。

格蘭古瓦發現約翰不信,覺得自己有必要像這小弟展現一下豐富的人生閱歷,侃侃而談他一向很在行:“約翰先生,別這麽看著我!我的父母早亡,我在十幾歲的時候做過幾年法蘭西商船隊的幫工,那幾年又辛苦又危險,不過錢賺的還挺多。水手們穿梭在蘇伊士運河,從地中海一直到紅海,最遠一次到了不列顛群島……我曾被維京海盜綁過幾次,我了解他們的生活。約翰先生,大哥至少一兩年洗一次,我認識的海盜們則是一輩子洗一次澡——就是船沈了掉海裏。他們身上的臭味比海水還鹹腥,晚上睡覺的時候,封閉室內蔓延的氣味,活像是放了一船艙變質的海鮮……不過他們人還是不錯的,海盜生活是很殘酷,他們挺講義氣,拿到貨物就放人,那些維京人算得上是天生的航海家,我有一次甚至被他們帶到了裏海區域。”

“太酷了!您還有這種刺激的經歷!看您平常那麽慫真是難以置信!我也想去當海盜,就像冒險戲劇中的,‘美麗的姑娘,我是您夢寐中的英俊的玫瑰水手,今夜我就要離開,不要思念我,讓我們夢中重逢。’維京!”約翰的中二少年病又犯了,這孩子除了喜歡吸幹哥哥的錢的毛病,哪兒都挺好,活潑好動,一股子年輕人的沖勁,雖然生活頹靡,可是他的思想還是很容易激動且單純的。

“克羅班哪去了?真不知道水涼不涼,我看過年輕教師們在冰涼的水盆兒裏哆嗦著洗澡,可那些職位高的就有豪華浴室可用,我哥哥就有私人浴室,我總是偷偷溜進去洗澡。”約翰覺得克羅班會不會溺水了,可是又不見掙紮,憋氣的時間如此長。

“恕我實話實說,約翰先生,這些年您對我老師的所作所為,和強盜沒什麽區別。”約翰嫌格蘭古瓦磨嘰,把他的衣服扒下來丟在衣服堆裏:“哎呀,小心點,我的墨水就剩那點了,別打破瓶子。”

“那是我哥哥對我的關照,您現在是我哥哥的姐夫了,你是不是也該關照我點?上帝啊,我還以為克羅班掉色了呢。”約翰撓亂了金卷發,光著膀子只穿一條底褲的他掄了掄膀子,做著熱身動作。

“耶穌的腦袋啊!饒了我吧,‘玫瑰水手’!我都窮成這樣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格蘭古瓦第一次聽說人還能褪色,約翰調笑著讓他‘關照’,又讓他驚了一身汗。他有點驚訝的趴在廣場河岸的臺階上,仔細的研究水面上的一圈黑,那是汙垢嗎……內心默默同意了約翰的推理——克羅班掉色了。

“怎麽了,他確實挺黑的,我現在已經不確定他本來是什麽顏色的了,克羅班不會溺水了吧,我去看看。”約翰屁股朝下,和乞丐們一起像炸魚似的,砰砰幾聲砸進了塞納河,還順便抓住格蘭古瓦的腳脖子,把猶豫著瑟瑟發抖用腳試水的格蘭古瓦也拉進了水。

“哎呦我去!我要被淹死了!”格蘭古瓦閉著眼睛拍打著水面掙紮著尖叫道,水面剛剛沒過格蘭古瓦的肩膀,連侏儒們都在這個區域游得很自在,惹得約翰和乞丐們一陣哄笑。

“妹夫,你鬼叫什麽,淹不死你!睜眼看看。”克羅班忽然浮出水面,大笑著拍拍格蘭古瓦的肩膀,自信的把頭發甩成一道弧線,準確的抽了格蘭古瓦一個嘴巴。

“準備好了嗎,各位!”格蘭古瓦被哥哥的頭發抽得冷靜了一下,還沒說出一句話,約翰和克羅班按住他的肩膀帶他沈了下去,抓著他向前潛水。哥們之間手拉手就很奇怪,所以他們就按著彼此的肩膀,乞丐們也全部潛進了水裏。

吉普賽人四處流浪,無論什麽環境都能頑強的生存,自然也很會游泳。

冬季的塞納河依舊零度左右,下雪也是水最幹凈的時候。人們潛入河水中,清澈的河水一股股沖刷過臉頰,河底水草有紅有綠的,還有幾只小魚在游,與河岸肅殺的白雪截然不同,河水裏的春天來的頗早。

詩人格蘭古瓦先生認為自己又可以寫幾首好詩了,兄弟們雖然貧窮,可游泳游得都非常好,像一條條金色的大魚在水中翻轉,平時臟亂的頭發也飄逸了起來,像河中的水神,在他身邊優美的劃走,醜陋笨拙的乞丐女人們也在水流的沖洗下,靈巧得像寧芙仙子似的,格蘭古瓦不得不感嘆:“水真的可以凈化一切。”

過一會所有人都浮上水面大口換氣,順便認真的洗洗搟氈的頭發,搓搓臉上的油汙。

約翰的狗刨技術很好,他右手按著格蘭古瓦的肩膀,左手瘋狂拍打著水面,所到之處揚起巨大且誇張的水花,甩別人一臉。

“大哥,你竟然是棕色的,我一直以為您是黑人!”在游到乞丐王身邊的時候,格蘭古瓦雙手提著底褲漂在水面上,他的褲腰帶有點松,所以只能讓約翰拖著他四處游。

哥哥洗了一把臉,沒有木梳,就認真的用手指梳理頭發:“我也忘記我是什麽樣子的了,我都沒怎麽照過鏡子,不過,我知道我是個英俊的國王,會帥得鏡子炸裂,別人都這麽誇我,我的妹妹們就總說我挺帥一男的,可惜腦子不好。”

“也許您可以參加個鄉村俱樂部裏的腦力集中營啥的,沒有什麽限制條件,誰都可以參加,我們大學就有幾個書呆同學參加。”約翰笑嘻嘻的提了個可以動腦子的建議。

“下回我試試。”哥哥竟然真的有在認真考慮這件事。

哥哥一直很羨慕可以讀書的人:“讀書是一件值得尊敬的事,人家不是書呆,而是學霸。”

“您沒讀過書,可道德操守堪比我嚴肅的哥哥。”約翰拖著格蘭古瓦繞著克羅班游了一圈。

哥哥笑著攤攤手,用腳卷起河底的泥沙:“這就是老百姓的智慧了,我的手下們也都挺精明的,可惜,我們一生幾乎沒有什麽正事可辦,只能偷雞摸狗的勉強活著。”

“可你是個好哥哥,你讓你的妹妹們讀書了,讀書明理。”格蘭古瓦真的很佩服乞丐王。

“我的妹妹們都很好,她們從沒恨過我,也從不覺得有我這個做乞丐的哥哥丟人,這一點我很欣慰。可惜我的大妹子愛斯梅拉達糊塗了,為了教訓那個感情騙子,今天晚上我要幹件大事。”哥哥皺著眉,披著那條灰手巾,抿著嘴唇思索。

“感情騙子?您要教訓菲比斯嗎?他晚上要請我喝酒呢!”約翰一聽要教訓誰,就來了興趣。

“約翰先生,你不會是想幫你的酒肉朋友,偷偷告訴他吧!”哥哥氣憤的斜了約翰一眼。

“怎麽會呢,不過您要教訓他,能不能等他請完我這頓酒再說,他要是被揍得不省人事了,誰請我喝酒呢!您要堵他,今天去野豬頭酒館附近就行。”約翰樂呵呵的把菲比斯賣了,因為菲比斯也從沒拿他當過朋友,就是一起喝酒的交情,約翰身上沒錢請菲比斯喝酒的時候,菲比斯就會揍他。

“行,這個可以有。有你這種‘朋友’,菲比斯那家夥也挺慘的。”這種互相混吃混喝的酒桌友誼,哥哥打心裏覺得可笑。

雪還沒停,火爐燒的正旺。

克洛德收起了我的日記本,要求我以後每天早課過後,來聖母院練習他的肖像畫。他還給我安排了很多課程,要求我必須認真學習希伯來文的寫法,拉丁文也要加強學習,他定時考考我,而且會用金沙漏計時,他既是我的丈夫,現在又成了我的好老師。正如他常掛在嘴邊的話:“學問是嚴肅的。”

“小孩,你會下西洋棋嗎?”老主教輕輕揉著太陽穴。

“會,怎麽了?”我把克洛德的燒瓶和曲徑瓶,都仔細擦了一遍,擦得反光。

“好極了,克洛德,拿棋盤來!”老頭忽然來了精神。

老主教讓克洛德去他的辦公室取來了西洋棋,非得強迫我和他下一盤,這老頭賊的很,知道下棋下不過克洛德,便找我和他下——我輸了,他就高興了。

我執白子,主教執黑子,克洛德坐在一旁像個乖寶寶似的觀棋不語,不時地看看書。

“唉……”我下著棋大大的嘆了一口氣。

克洛德翻了一頁書,灰蒙蒙的藍眼睛睨了一眼棋盤,抿了一口茶:“小莎,你嘆什麽氣,有什麽事不開心嗎?”

“我在想卡西莫多,他怎麽還沒來,他是不是逃走了?他要是跑了就不用遭罪了。”我杵著下巴,落了一枚騎士吃掉了主教的軍師。

“那麽多公差壓著他,他很難逃走。”克洛德默默合上了書,放下茶杯:“也許他現在很恨我,我做了壞事,起了歹念,卻把懲罰都推給了她,我不是個合格的好父親。”

“克洛德,你那時候為什麽收養了他?”我看了克洛德憂傷的面容一眼,老主教生氣的看著被我吃掉的棋子。

“我把他當成去天堂的買路錢。”克洛德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摸摸我的臉,頹然靠在椅背上,神色凝重。

“死孩子!你為什麽嘴這麽硬呢,何苦呢?我的學生,養大一個孩子有多難!”老主教又急又氣,拿著國王棋子的手都顫抖了:“小姑娘,才不是他說的那樣呢!你要相信你教士丈夫的善心!我可是親眼見證,克洛德是如何含辛茹苦的扶養卡西莫多那小怪物的——克洛德親手為他洗禮,給他名字,給他一個家。那畸形的孩子沒飯吃,沒奶娘願意靠近他,還總是吐奶,最後沒人餵他,可憐的小醜八怪餓得直哭。克洛德就每天把米糊和土豆煮的爛爛的,吹溫,把他抱在懷裏,用小木勺子一點點哺育他,為他換尿布,洗衣服……要知道,那時的克洛德也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可他既要扶養弟弟又要照顧養子,還要兼顧每天繁重的的工作和學業。後來卡西莫多稍微長大了一些,修士們就要將他趕出去,結果又是我這心軟的學生力排眾議,為卡西莫多謀了一份敲鐘人的差事,不然那怪物怎麽生活。”

克洛德急忙接話道:“大人,您別說了……別跟小莎說這些。她還是個姑娘,不懂這些扶養孩子的事。您不知道,說到底,今天的事都是我的罪過。”主教大人總是嘮叨他的辛苦,替他打抱不平,讓克洛德覺得些許尷尬——他認為自己收養了一個孩子就要養好他,沒必要歌功頌德,況且他確實是在當一件功德來做。

“我怎麽不說,我要說!他們都說你是壞巫師,我聽著就生氣!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麽人嗎?!我最好的學生怎麽就成了他們口中的‘壞巫師’啦!我得讓你的妻子了解你這個人啊!別人都誤解你,她還會誤解你不成!”老主教情緒高亢,義正辭嚴。我點頭如搗蒜,不能再讚同老主教的話了,對克洛德吐吐舌頭。

老主教吸了一大口茶水潤潤嗓子,又接著說:“卡西莫多被鐘聲震聾了耳朵,而且那孩子天生有些障礙,一直不會說話。克洛德便親自教他說話,學手語,教他識字……孩子,這太難了!教會一個聾人說話太難了!一年不會再教一年,我們都認為卡西莫多永遠開不了口,勸克洛德放棄吧。可是,有一天那小魔鬼突然說話了!克洛德笑了,那天我嚴肅的學生第一次笑了出來,他還不配被稱為一個好人嗎?他還不配稱為一個合格的父親嗎!”

要我說克洛德有多好,根本說不完。

克洛德緊張的盯著我的側顏,喉結滾動著,扣著雙手,似乎很在意我會說什麽。

我漫不經心的盯著棋局,一抿嘴,真誠的誇獎他:“我知道,他是個好教士,好老師,好臣子,好哥哥,好父親也是個好丈夫……”順便吃掉了老主教的“皇後”。

“還是個好學生。”老主教手足無措的拿著“國王”躲閃,不知道該往哪挪,企圖將局勢起死回生。

“尊敬的大人和我心愛的妻子這麽讚美我,我真的很榮幸,老師,您已經輸了,將死了。”克洛德勾著唇角對我淺笑,背手起身,淡淡掃了一眼棋盤,老主教已經輸了,“國王”無處藏身。

“不……我還能試試。這麽多年,我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放任法國教廷的陰暗面,由著骯臟肆意蔓延……我的學生,我知道你那時候不理解,我為什麽這麽昏庸。我今天就說,我心裏其實跟明鏡似的啊!我怎麽看不到呢!可是就在那年,你言辭激烈的在波吉亞教皇面前怒斥教廷的黑暗並提出教會改革的時候,我嚇出了一身冷汗啊!波吉亞教皇和凱撒那小子對你動了殺心,美第奇的幾位紅衣主教也對你頗為不滿……要不是我和美第奇家族往來密切,急忙帶你回法國,你就死在波吉亞家族手裏了!克洛德,你一個毛頭小子,能鬥得過波吉亞和美第奇嗎!全歐洲幾個世紀的黑暗,又豈能憑你一己之力照亮啊!”老主教對著這凝重的棋局無計可施,這是危機萬分的局勢。

“老師,我……我不知道還有這種事,您以前從未對我提起過。”克洛德背對著我們,立在窗前,白色的雪影在他如深海般幽寂的眼眸中紛紛飄落,不知落向何處。

“如果你想做點了不起的事,那就得先學會保全自己的性命。你看似深沈,可我認為你最幼稚!你憂郁麻木還不是因為對這個世界失望了!可是我卻支持你!孩子,不管別人怎麽說,你的師父是很看好你的。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宗教改革!推動它!我相信活著就有希望,宗教有一天會回歸到使人向善的教化作用。教會不是藏汙納垢的地方!”老主教的“國王”在棋盤上反覆橫跳。

“可是……現在克洛德娶了我,豈不是又落人口實,平添煩惱。”我擔憂的看著克洛德的背影,放了老主教一碼,讓他的“國王”再蹦噠蹦噠,免得他又生氣。

主教皺著眉頭,臉上的皺紋糾到一起,他可不想承認他的棋藝連一個吉普賽女孩都贏不了:“我支持婚姻自由,只要是真愛,就不該受到他人非議的影響。而且,克洛德如果是個真漢子,就得頂得住壓力,連自己愛的女人都守護不住,怎麽成大事!所以我早早就給你們準備了結婚券。我當年也是頂著壓力娶了琳賽,我們一起生活五十多年了,同甘共苦,我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她卻舍下我先走了……”

我準備用“戰車”和“騎士”包圍主教的“國王”,壞笑著,又誠心的吐出一句:“老主教,我打心眼裏尊敬您。”

“這句話我愛聽。”老主教依然不想認輸。

“謝謝您,老師。”克洛德回過身來,這句感謝算得上是他對老師,對自己初心的承諾。

溫妮莎不知什麽時候也爬到窗邊看起了雪景,克洛德點點溫妮莎的蛇頭,這小蛇算得上是他的小媒人,他還挺感激這條脾氣暴躁的蛇的。

“別謝我,孩子。接好我的班,我把困難危險都推給你了,祝你能平安活到我這個歲數還不被害死。”老主教看著我拿走了他的國王,瞬間垮了臉,沒好氣的喊起來。

“這祝福真實用,阿門。”克洛德無奈的看著搖頭晃腦的小姑娘和氣急敗壞的老爺子,在胸口劃十字。

“小孩,你把我的棋子吃沒了!”老頭氣性真大,心眼又小,輸了就往棋盤裏收棋子。

“老大人,我一邊聊天一邊下棋還贏了您,將!”我起身抱著克洛德,坐在窗臺上,順順溫妮莎的鱗片。

主教“啪”的一聲扣上了棋盤,乜斜著我:“那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太肉麻,讓我分心!不玩了!我沒輸!”

“還帶悔棋的,這老爺子。”我提著小腳,扶著克洛德的手,跳下窗臺。

“會寫詩嗎?莎米洛。”老主教想一出是一出。

“大人,我叫莎樂美,不是莎米洛。”我坐在書桌邊,喝了一口克洛德的茶。

“行了,我知道了,美樂沙。”越來越離譜了。

“我到底叫啥名來著……”主教給我起了三個名字,每個都很洗腦,我險些忘了自己叫什麽:“算了,給各位先生來點稀奇的。”

說著我拿起克洛德的羽毛筆,想著自己前世今生,不免有些淒然,寫下一首七言律詩,刷刷刷,不一會,工整的楷書躍然紙上,這是我最熟悉的文字。

只見紙上寫道:

「天高怎奈雲遮月,

地厚只嘆草未生。

長惡笑謔歡另結,

子少哀泣憐終無。

蛇雙廝磨石下纏,

雛幼悲啼巢裏空。

零落紅蓮兩零落,

苦子蓮蓬萬子苦。

似夢非夢卻難醒,

無常苦痛在夢中。」

“夫人,你寫的是什麽字,方方正正的,有些難學。”克洛德拿起桌上的詩,端詳起來。

“這是中文,漢字。正所謂:‘□□上國,大地中央。’遙遠的東方大明用的就是這種文字。”我心裏一陣難過,前世父母恩情尚未還清,今生又與雙親無緣,偷偷把臉伏在克洛德腰邊,用他的袍帶擦眼淚,埋怨著:“這紙不是好紙,暈染不開,濃淡變化不明顯,寫了不美。大明(同時期為明朝明憲宗)的宣紙是最佳的好紙,柔軟輕薄,紙漿雪白濃厚,手感極佳。用宣紙不僅寫字好看,畫寫意畫也是一絕。這筆墨都不適合,又沒紙硯,可我想著試試寫詩,想到那些就頗為親切,更何況你還有一方青玉鎮紙可用。

“小莎竟然如此博學,你是個貴人,我倒要不拜聖母瑪利亞先拜你了。”克洛德在意大利的時候,曾有幸見過大明使臣。那是一群很註重禮儀的男士,儀表堂堂又整潔端莊,克洛德很喜歡他們,雖然語言不通。小莎寫的這些文字,令他想起了大明使臣送給波吉亞教皇的那張珍貴覆刻版《鄭和航海圖》,波吉亞家族把它珍藏在羅馬教廷的辦公室裏,作為私人財物。

我坐在桌子上,和克洛德一起讀詩:“我哪是什麽貴人,怎敢和聖母相提並論。只是個薄命之人罷了,把不多的好運氣挪來,遇見你,我直覺得自己的命好。但一想起親人們,我總覺得心裏發苦,可我覺得你的苦比我更多,我這樣不倫不類的,像什麽樣子……又怕終究是因為我不夠珍惜,白白耗費了你的好心,我總要想個法子,讓你不再難過。”

“你寫的內容是什麽?”老主教抽走了那張紙。

“我亂寫的,一首沒什麽水平的詩歌,不懂倒不耽誤什麽,我只是想父母,想……我為什麽還活著。”我悠著雙腿,抓抓淩亂的金棕發。

“不錯……要我說,你可以來聖母院,小孩。不過只能白天來,你們的目的是互相學習。讓我的優秀接班人克洛德先生教你寫希伯來文,幫助你練習作畫,你作為克洛德的妻子,我相信你會盡全力輔助他,多讀點書沒壞事;小孩,你刻印刷板,教克洛德中文,我希望他可以代表教會與大明使臣交流,不久後公主大婚,明憲宗派遣的使臣也差不多該到法國了,我收到了傳教士的來信。克洛德,讓你學生格蘭古瓦也來補習,他背書倒挺流利,創作方面就不行了,死讀書可要不得!管好你弟弟約翰,別老是在我面前手舞足蹈的傳八卦,雖然挺有意思的。”老主教從袖口裏掏出了眼鏡,戴在眼睛上,看得很費勁,拼命辨認那些自己不認識的字,拿著詩就要走。

“還有,莎樂美,不許你在聖母院吃午飯,午飯前離開。”卡在門口的老主教這次終於念對了我的名字。

“為什麽……”我比較疑惑。

“你吃的太多了!”老主教一臉“你沒有自知之明”的表情。

“告辭,老大人。”克洛德笑著送了送主教。

“再見,老頭。”我趴在桌子上側著臉。

“小孩,說好的尊敬呢?”老主教嘟嘟囔囔的離開了。

……

“小莎,我有時覺得你就像個不會真實存在的美好愛人,你的心裏揣著很多秘密似的,不會撒謊,心窩淺,眼窩也淺……我有時真不知道你從哪來?”克洛德陪我等著卡西莫多到樓下,看著底下那些花枝招展的紅男綠女。

“我……對你來說是美好的嗎?我又幼稚又胡鬧,我還吃掉了你的鼠尾草!我甚至是個不該出現在你生命裏的人……”我伏在克洛德對面,左搖搖,右晃晃。

“當然,你幼稚又胡鬧,恰恰全是我喜歡的。至於花兒,你想吃多少都行,不過,千萬別吃有毒的花。鼠尾草是一味好藥材,你隨便吃。我這麽愛你,你怎麽忍心不出現在我的生命裏,我的愛人不可以和我捉迷藏。”克洛德索性的坐回椅子,放松的把腿搭在桌子上,皮鞋跟抵在一本厚重的拉丁語《煉金術古咒語辭典》上,這書名就離譜。

“我喜歡流浪,可有了你,我就哪兒也不想去了,我很沒出息吧,只想著在你身邊打轉。我只是想讓你開心,你不開心我就不開心。”我無聊的把腿搭在他的腿上。

“原來還有這麽深層的原因呢,我的小莎可長了大能耐,出息透了。”他挑挑眉,隨手拿起一個滴管,對了我甩甩。

“當然,不過我本性亦是如此,一天下來,沒點樂子開心開心可怎麽活。”我從他腳下抽出那本書。

“那我給你講個笑話,我是個好人。”克洛德放下腿,把凳子往前挪,起身撐著桌子貼近我的臉。

“克洛德,你不是個好人,可也不算個壞人——對我來說,你是個了不起的男人。”我捧著他的臉,看著他灰藍的眼睛。

話說,我如果把嘴放在燒杯裏吸氣,是不是真的能豐唇?我離奇的小腦袋又跑偏了,拿起了燒杯,竟然當著克洛德的面,把嘴撅進去,用奇怪的聲音說:“克洛德,你能把頭紗還給我嗎,我不想這麽說,可是沒有它我幾乎活不到三月了,冷得受不了。”

“天啊,我沒想到你會這麽冷,對不起小莎,不過你已經不需要頭紗來保暖了,雪這麽大,它太薄了。”克洛德把燒杯從我嘴上“啵”的拔下來,我的嘴吸出了一大圈紅紅的杯子印,像剛在嘴上拔了個火罐,他又沒忍住,輕輕笑了一下:“你身上的鬥篷是我送給你的。”

“這是你的,給我你就沒換洗的了!我可不能自私的扒你衣服穿。”我拍了拍身上的鬥篷。

“這鬥篷我特意做給你的,你肯定沒發現,這件鬥篷對我來說太小了,穿在你身上正好,我怕你不肯收,所以借機披在你身上。”克洛德和我一起坐在了書桌上,幫我解開了領口的帶子,翻過淩亂的帽子:“我用羊毛皮和呢子料縫的,可以兩面穿,外面是黑色呢子,我很喜歡,我覺得你可以試試穿黑色。”

“翻過來,這面是朱紅色的羊毛氈面,我用朱砂粉和茜草根調的染料,好看嗎?很配你的白裙子。”克洛德把鬥篷翻了一面,拎起來抖了抖,變出一片美麗的朱紅。

“這個料子很貴吧,你都沒錢了,你的鬥篷都破了一塊,打了那麽大個補丁,還給我做新的……”他衣架上掛著的鬥篷擺子破了個大洞,縫了一快青灰色的布,我知道,他從沒穿過帶補丁的衣服,娶了我,反而生活質量下降了,昨晚為了幫我擺平旅館老板娘,他花光了剛收到的月稅。

“這個是一月前練馬扯壞了點,破點沒什麽。”克洛德無所謂的擺擺手:“但是你冷,我可看不下去,你每次跳舞出汗,在寒風裏瑟瑟發抖,遲早要凍出病的。”

他看我露出難過的神情,對我解釋道:“料子是我以前在裁縫鋪寄存的不必出錢……我手中經常沒錢,和你沒什麽關系。那些天我也沒錢,原先的錢袋被約翰拿走了,我的好弟弟總是一分錢也不會給我留,這些年他總是這樣。不過我在教堂和朝廷之間兩點一線,沒什麽需要消費的地方,聖母院的吃穿還好,我過慣了清苦的日子,所以手裏沒錢也能活得很好。不過托人做手工需要錢,四個鷹幣左右,你也知道我,臉皮薄,左思右想也不好意思開口賒賬,所以就用教堂裏的針線自己裁好了縫的。半月前早想送你了,可我沒有紡錘,羊毛全靠自己手搓成氈,制得很慢,結果結了婚才來得及送給你。我這個金絲鬥篷質量挺好,師父讓師娘做給我的,打了補丁也不漏風。”

“那……把你的鬥篷給我,我回去幫你好好補補,繡只鶚(雎鳩)好嗎?明兒一早給你送來。”他明天要上朝見皇帝,下朝還要同菲比斯賽馬,穿這樣的補丁衣服會讓他的面子過不去,與他相處不好的同僚們也要笑話他身居高位卻貧苦,他又是個傲氣的人,難免生悶氣,我只能先這樣補救補救。

“夫人,修行清貧,沒有什麽好絲線,二樓洗衣房有些細絨線,有勞你了。”他對我有模有樣的行禮,不喜玩笑的他,別扭的想逗我笑。

“我的大人,我肯定給你鉤的好看,針腳細細的。”我暖融融的含笑回禮。

“夫人做的,一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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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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